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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红楼:
别开生面的各种“妒”
  钱杰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晴雯薄命,与她“心比天高、风流灵巧”而招人妒忌大有关系。瘟疫、地震能要人的命,妒忌也能要人的命。
  发生在晴雯身上的“妒”,还都是些挺奇葩的类型。
  “忘年妒”这个“年度金句”,是我最喜欢的老作家王蒙先生的发明。他把宝玉的奶妈李嬷嬷与袭人、晴雯等年轻受宠的丫鬟之间的矛盾,称作“忘年妒”。原话是:一个50岁的老太太嫉妒49岁的妇人还好说,但若和一个16岁的丫头计较,那不是“忘年妒”又是什么?
  由王蒙先生说的“忘年妒”,我们还能引申出“跨界妒”——宝玉他妈王夫人对晴雯的嫉恨。
  这个“跨界”,不是我们现在说的从歌舞界到影视界什么的来回跨,或是写小说写散文写不出了、羡慕人家写诗轻省、随便胡诌几句梦话多打几个“回车键”就是一“首”、遂跨界变成“诗人”——这都还在文艺圈里打滚蹦跶,算不得跨“界”;也不是从证券界跨到地产界或是其他什么界,因这些“界”总体说来都是些平行平等的行当,跨来跨去并不算离谱。王夫人的“跨界”,跨的却是阶级阶层的界。她和晴雯,一个是“主子界”,一个是“奴隶界”,差距犹似七仙女的“天界”与牛郎的“凡界”。不过人家“跨界”的动机是天仙配,她则是嫉妒恨。
  抄检大观园时,受王善保家的挑唆,她猛然记起晴雯的“轻狂”样子,“心里很看不上”。晴雯看出她担心自己“教坏”她的宝贝儿子,只好违心地说“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她信以为实,居然忘却身份、年纪悬殊,咬牙切齿冲口冒出“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这样一句极不得体的话来。
  跨界相妒、心理扭曲、忍无可忍的王夫人,终于下令从园子里撵出病重的晴雯,只许她穿贴身的衣服出去,其他衣服一概不让带。晴雯死后,她拿出十两烧埋钱,用意并不是可怜这个孤儿,而是要晴雯的表哥把她火化扔到外头去。晴雯因羞愤、劳累染上的伤寒病,被王夫人恶毒地说成是传染极强的“女儿痨”……
  一个门第血统高贵、见多识广、尽享荣华的贵妇人,跨着“主界”到“奴界”的千山万水,不顾时差、不辞劳苦、大动干戈、伤肝损肺地去攻击、迫害一个自小被卖做奴隶、连自己的家乡父母姓氏都不知道的“身为下贱”的青春女孩,这居高临下势如破竹、一炮轰你个粉粉碎还要挫骨扬灰的“跨界妒”,可真够令人咋舌、胆寒的。
  还有一种别致的“妒”,来自袭人。
  晴雯之死,王夫人是主要打手,袭人也有重大责任。她在王夫人耳边那几句针对性很强的“悄悄话”,为晴雯的悲惨结局做好了铺垫。王夫人一马当先,她却是杀人不见血,起的作用比王善保家的还大、还坏。
  即使到晴雯被放逐、奄奄一息,她的妒火兀自在熊熊燃烧,未念半点姐妹同事之情。
  第七十七回,宝玉对晴雯的被逐愤懑至极,向身边的袭人发牢骚说:“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她(指晴雯)身上。”又进一步将晴雯与海棠花联系到“孔子庙前之桧、坟前之蓍,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坟前之松”。袭人果然恼羞成怒,狠狠怼了宝玉一通:“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她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她。”
  晴雯再好,可她不如我袭人级别高、我在大观园丫头“单子”上的排名列她之前。若与海棠相比,也得先拿我这级别高、次序靠前的比。好事儿应该先到我头上,我享受够了、不稀得要了,才轮得到她。这才是人间正道、天经地义。倘若不按这个“次序”来,那就没有天理、没有王法,就免不了让人呼天抢地、悲愤填膺、怀疑进而质疑人生——不光质疑自己的人生,还要质疑别人的人生!
  这种由级别差距次生出的妒忌,不妨叫“级差妒”。
  各种别开生面、火力全开的“妒”,都让晴雯一个人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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