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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孤独的缘故
◎刘慧婷
  烈日把海岛的岩石晒得滚烫,干燥的海草扭曲着发出细微的劈剥声,木麻黄垂下了脑袋,鸟儿都闭紧嘴巴躲到林子深处去了,连海风也停止了吹拂。我坐在芭蕉树的树阴下流着汗,五颗石子在手里熟练地上下翻飞。可惜没有人看到。
  那是五颗绝美的石子,是我从沙滩上众多漂亮的石子中挑选出来的。抓石子让我在不知不觉中从清晨熬到黄昏。海岛上日子总是那么漫长,时间毫无用处,大把的时间等着我去挥霍。
  母亲出来喂鸡的时候,我坐在芭蕉树下玩着石子。母亲出来泼水的时候,我坐在芭蕉树下玩着石子。这真是无聊的一天。母亲再一次出来的时候,她看了看百无聊赖的我突然说“我们就快要有邻居了”。我没有搭话,依旧在玩着石子,心里却像小鹿一样蹦开了。
  没有人愿意和我们做邻居,因为没有人愿意搬到海岛上来。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们就一直没有邻居。偶尔听到一句传言,说我们就快要有邻居了,然后就再没有消息了,邻居始终都不会来的。母亲说是因为海岛太荒凉了,没有人喜欢住在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我低头看看手里五颗绝美的石子,又抬头看看芭蕉树上那串肥硕的芭蕉,还有远处的椰子树和甘蔗林,我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说海岛是荒凉的。
  又有一天母亲突然对我说“小花要搬来了”。小花大概是一个花朵一样的女孩。有名有姓,我想我们这回是真的要有邻居了。只因为听到一个名字就无端高兴起来,那个花朵一样的女孩啊!我丢掉了石子,蹦着跳着唱着母亲的话“小花要搬来了,搬来了,搬来了”。我高兴,妹妹也高兴,坐在地上啊啊地叫着,她朝我伸出两只手。我拉着妹妹的手,把她拽起来转起了圈子,一边转着圈子一边唱着“小花要搬来了,搬来了,搬来了”。妹妹不会走路,被我拉得磕磕绊绊,妹妹不会说话,唱起歌来吚吚呀呀,口水拉出长长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着白光。
  小花要搬来了,搅乱了我们平静的日子。在邻居门前,我玩着石子想着小花,那五颗玩惯了的石子总是掉落在地上。母亲摘了两个芭蕉,分给我和妹妹,我们拿去坐在邻居门前剥来吃。我们边吃边望着路的尽头,想像着小花一家的样子。吃饭的时候,我把碗也端到邻居家门口去了,坐在邻居门前的台阶上,吃一口便慌忙抬头看一下,像一只惊慌失措的海鸟。母亲出来喂鸡的时候,母亲出来泼水的时候,也和我们一样,都要向远处望上一眼。我们惟恐错过些什么。小花要搬来了,这件事好像要改变我们的生活。
  小花真搬来的那一天,我一下就躲到屋里去了。我藏在门后,一件黑色军用雨衣的后面,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妹妹钻进母亲怀里哭闹着。母亲在院子里不停地呼唤我,要捉我出去认识小花,她不去认识新邻居却到处呼唤我,她也是害怕新邻居么?我们家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陌生人了。其实岛上的居民很少,碰面的机会不多,我都快忘记怎么说话了。
  与新邻居的结识从恐惧中度过。恐惧过后便是极大的好奇心。以后的日子,我总是喜欢在小花家门口探头探脑,看他们都在干些什么,妹妹总是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爬进邻居家,爬上邻居家的椅子,爬上邻居家的桌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我急忙跑进去捉她出来。母亲因为我们的行为常红着脸到邻居家道歉。
  每天,我们最热衷于做的事就是在邻居家出出进进。妹妹进去了,我进去了,我和妹妹出来了,母亲又进去了。我们不厌其烦地在邻居家往来穿梭,日子变得忙碌起来。我再也没有时间坐在芭蕉树下抓石子了。
  小花家没多久就搬走了,不知道是被我们的往来穿梭吓走的,还是因为孤独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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