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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饺子
◎赵兴国
  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饺子在中国人心中的特殊地位,是其它饮食不能撼动的。尤其是在北方,且不说逢年过节要吃饺子,娶亲的队伍出发前的大清早要吃饺子,就连长辈训斥毛头小子也说:“你才吃了几碗饺子呀?”
  人老精,鬼老灵。也不知历经几世几劫,修炼至今的饺子也有了灵气,身上罩着一圈圈若隐若现的光环。在老家,有一类饺子,不能明说,那就是男孩第一次
  带女朋友进家门,要吃饺子。
  老人称呼这叫“捏嘴”,意思
  是未来的媳妇进门后要少说
  话。这个称呼很形象,你想
  想看,包饺子的时候,两手的拇指食指用力把饺子皮合上的动作,是不是像捏嘴呢?能大张旗鼓说到明面上的,那还是“福”饺子。每年腊月三十晚上,千家万户,谁家不包几个“福”饺子呢?
  大年三十下午,贴了春联挂了红灯笼之后,父亲和我去上坟,母亲和妻子做饭。等我们给老坟添土压纸回来,母亲她们已经把晚饭做好了。这时候,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有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吃了晚饭,我和父亲做几样菜喝酒,母亲和妻子则在一旁切馅儿和面包饺子。酒味,菜味,馅味,面味,混合着电视机里传出来的春晚,形成一团温润的中国独有的年味儿,氤氲在点点星空下这间小小的农舍里。妻子擀皮,母亲包。擀面杖在面板上“咯噔咯噔”一下下快活地滚动,小小的面团变成一片圆圆的饺子皮。饺子皮在母亲手里像一只跳跃的白色小鸡仔,填了馅,变成一个个饺子。它们一排排腆胸叠肚地排列在盖垫上,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阵势。最后,母亲把早准备好的一枚硬币拿过来,说:“咱今年包几个‘福’饺子呢?包三个吧,一个钱的,两个豆腐的。”不多时,三个“福”饺子,就站在队尾了,和大部队一起等着新年的钟声敲响。从我记事起,每年母亲都要包“福”饺子,她说谁吃到“福”饺子,新的一年谁就有福气,这一年什么事都会顺顺当当的。好像每年我都会吃到“福”饺子。
  大年初一清晨,在鞭炮的轰鸣声里,新年庄严地来到。我起床的时候,母亲已经把热腾腾的饺子端到桌上了。母亲一边串饺子,一边招呼我把赖床的儿子叫起来。母亲串饺子的时候,很认真,很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隆重的典礼。她左手端住瓷碗,右手拿着竹筷,竹筷贴着碗内侧轻轻地探下去,探下去,然后再轻轻地搅动一下,动作那样轻,好像碗里有不可触碰的亿万珍宝一般。随着母亲的搅动,一团团热气在碗口升腾起来,在这间农家小屋里弥散开一层淡淡的雾气,和窗户玻璃上剔透精致的窗花相映成趣,而窗外,是千家万户鞭炮炸响的声音。偶尔,母亲会用筷子小心地夹起一个饺子,轻轻摆放在瓷碗里,然后还用筷子按压一下,就像在春天的土地里,埋下一粒种子。
  我喊了半天,儿子就是不动弹。
  母亲说:“算了算了,不起不起吧。给他端过去一碗,让他在被窝里吃。”
  我说:“那怎么行呢?”
  母亲说:“大过年的,别吵吵,惹得他哭哭咧咧干啥呢?”
  吃着吃着,儿子忽然把一个已经吃进嘴的饺子吐出来,说:“这是什么呀?”
  母亲走过去,看了看,说:“这是‘福’饺子,你有福啊。”
  儿子皱皱眉,说:“我不吃这个。”
  母亲笑着说:“傻小子,‘福’饺子,这一年不生病不长灾,硬硬朗朗的,快吃了吧。”
  过了一会儿,父亲笑着说:“我的碗里也有一个呢。”
  母亲回来坐下,忽然,她“咦”的一声,慢慢把吃进嘴里的半个饺子放到碗里。那是半个“福”饺子。她看着我,一脸疑惑,说:“怎么在我的碗里呢?”
  我说:“您有福啊。”
  母亲思量了一下,笑着说:“都有福,都有福,咱一家人都有福。”
  看着两鬓斑白的母亲,我突然很酸涩……
  其实,昨晚包饺子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母亲像过去一样,在每个“福”饺子上都做了细微的记号,刚才在串饺子的时候,分别把“福”饺子放在我们的碗里。趁母亲哄孙子的时候,我又把“福”饺子悄悄夹回了她的碗里。一个小小的“福”饺子里,寄托了母亲对儿女们的多少祝福啊……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半个“福”饺子放进嘴里,幸福的笑容在老人家的脸上散开,如那漫天飞舞的烟花一般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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