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州作者撰著的“滨州书架”上新了。近日，钱杰所撰著的《贾府的资本：边丰整，边式微》由于江、丁海堂策划，丁海堂作序，由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从哲学、经济学、社会学等多个角度解读、赏析《红楼梦》。带着关于这本著作创作心路历程的诸多疑问，记者专访了钱杰。
　　借鉴当代经济学、社会学研究成果，本书对贾府兴衰作了全新观察
　　记者：为啥聚焦“贾府的资本”，得出的结论是“边丰整，边式微”？
　　钱杰：戚蓼生《石头记序》有句话“状阀阅则极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而《贾府的资本》一书，就是受此启示而来。
　　啥意思？作为“阀阅”之家，贾府所依赖的“资本”在兴盛中衰败、在繁华中萧条，终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最近，我在《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发表了一篇“读红札记”，题目是《四副银汤模子的背后》，说的是贾宝玉挨打后，要喝“小荷叶小莲蓬儿的汤”。要做这种汤，需要几副凿着花纹图案的银制汤模子。王熙凤便命人快去找。可找了半天，不在管厨房的人那里。问过茶房，说也不在。后来，却是管金银器皿的送了来。当年这常用的银汤模子，现在被丢到不知哪里去。
　　这说明：一是家务管理出现混乱，二是现在的生活早就没有当年那么精致了。而最后却在管金银器皿的那里找到，是不是意味着开始做典当的准备了？书上后来不是说，老太太过生日，拿不出钱来，凤姐便把有些用不到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卖了才应付过去。同时典卖的，还有一个“金自鸣钟”。
　　这就是戚蓼生序言感叹的，曹雪芹写《石头记》的笔法神妙，是“一声两歌、一手二牍”——一个喉咙、一只手能唱出、写出两种不同的歌曲、字迹。几副汤模子，既能让我们看到贾府这个“阀阅”世家的高贵、“丰整”，同时也分明感到，他们家“式微”之势的表现已触目皆是了。
　　而这种皮里阳秋的叙事笔法，在《红楼梦》里到处都是：元妃省亲、大观园启用，不是一桩“泼天喜事”吗？可是元妃回到家，从进门哭到出门，频率最高的词居然是“哽咽”“垂泪”。这次省亲，看是衣锦还乡，实是生离死别。待元妃死去，偌大贾府也就“树倒猢狲散”了。这不也是“边丰整、边式微”吗？
　　《贾府的资本：边丰整，边式微》这本书，正以此为出发点，借鉴当代经济学、社会学研究成果，对贾府兴衰作了全新视角的观察分析，旨在引起学术界对文学经典作品多侧面研究解读的兴趣，并为推动全民阅读祖国优秀经典文学作品尽绵薄之力。
　　贾府的崩溃，是系统的失败，探究小说中的“经济账”很有意思
　　记者：书中所谓“贾府的资本”，都有哪些？
　　钱杰：其实，许多红学研究者、《红楼梦》爱好者都喜欢探究小说中的“经济账”。
　　我们如果把《红楼梦》读得细一些，就会感觉到，在曹雪芹创作的全盘设想中，有一个完整的经济体系在发展变化，它同时还配以一套完整的管理机构与制度，故而作者能采用网络式的结构展开故事，从而表现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在中国古代小说史上，能运用如此高超的艺术手法的作品，《红楼梦》可以说是唯一的一部。
　　《红楼梦》在经济生活描写方面的成功，使读者获得很多收益。不少人说，贾府的崩溃，关键是经济出了很大问题，比如入不敷出、财务崩盘、人浮于事、管理不善、潜规则横行、资金掉了链子等。但也有人说，贾府的垮台，是贾家在政治上的失势导致，靠山倒了，皇帝不待见了。更有人把贾府的败落归咎于其家风的堕落、教育的失败，是礼崩乐坏，文化出了问题……
　　贾府的失败，不会仅仅是某一方面的问题，而是系统的失败。本书所谓贾府的“资本”，便指的是一套维持其生存、支持其发展、助力其繁荣的运动着的支撑系统。经济当然是其中重要的方面。
　　这套“系统”并不单指宁荣二府继承的遗产、每年获取的地租与岁俸等这些看得见的物质财富，同时还有其政治影响、家族势力、朋友圈，以及包括教育、礼仪、秩序等在内的家庭文化等，软硬件俱全。而它的“运动性”特点，又给这个庞杂的支撑系统带来很大的不稳定性——换句话说，好也是它，歹也是它！
　　比如贾府的教育，那是令不少外人羡慕的。贾雨村曾对冷子兴说：“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秦可卿的父亲秦业，也是一位官员，听说儿子秦钟高攀上贾宝玉，有机会进到由年高有德的“当代之老儒”贾代儒亲自掌管授课的贾家私塾学习，喜出望外，“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谁想，秦钟去了也就一个月工夫，“顽童闹学堂”的闹剧就上演。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污言秽语，打成一团。那场面要是让当年创立义学的贾家“始祖”看见，还不又得气死一回。所以，冷子兴说：“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红楼梦》的许多事体情理、人性善恶，令人警醒、给人启示、发人深省
　　记者：今天我们阅读《红楼梦》的意义在哪里？
　　钱杰：《红楼梦》作者自云此书“大旨谈情”“实录其事”。作品采用了“真事隐去，假语存焉”的笔法，融合诗词曲赋，以高超的文学技巧，展现了对社会、对人生、对爱情的深刻感悟，或显性或隐性地给中国现当代文学以无穷的滋润。
　　有人说，曹雪芹写了四百多个人物，与莎士比亚所写总数差不多。但莎翁笔下的几百个人物是分散在三十几个剧本中的。而曹雪芹则将他们严密地组织在一部作品中，其中形象与个性鲜明生动的也不下几十个，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命运。
　　《红楼梦》中所展现的人本主义精神，不仅体现在对个体的关怀上，更在于对整个社会和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对封建礼教的批判和对女性命运的关注。这些精神内涵与新时代中国文艺创作一脉相承，即要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创作更多满足人民文化需求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
　　当下，我们读《红楼梦》，正如老作家王蒙所说，“时代当然不同了，今天的中国今天的世界，已经与贾氏们在大观园的生活大相径庭了，但是许多事体情理，许多人性善恶，许多爱爱仇仇，许多阴差阳错，许多吉凶祸福、兴衰消长仍然令人觉得亲切，觉得似曾相识，觉得有令人警醒、给人启示、发人深省之处。”
　　记者：《红楼梦》对当代文学发展有重要影响，比如张爱玲的小说创作。这方面，能否举个少为人知的案例？
　　钱杰：案例有很多。比如，《红楼梦》与1993年开播的情景喜剧《我爱我家》就关系密切，因为编剧梁左从青年起就研究《红楼梦》。《我爱我家》的“家”是贾家，贾志国贾志新，就是说的贾府。老傅是个假名，实际他姓贾，就像贾母（退而不休的嘻嘻哈哈的老干部）；贾政开始是工部主事，就是大儿子贾志国做的那个处长，后来升到员外郎，老傅也是一位副局长；贾母有二儿一女，老傅也有二儿一女……真是好巧好巧。红楼梦里是大儿子不干正事，二儿子假模假式；《我爱我家》里面写成大儿子假模假式，二儿子不干正事，这让人感觉到了《红楼梦》常用的错综笔法。比如宁国府是长房，但他们的大管家却是赖二；荣国府是二房，大总管是赖大。
　　作者简介：钱杰，中国红楼梦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郓城人，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政治系。著有新闻论集《先声夺人》、杂文散文集《一程风景》、网络杂文专栏“搜书志”系列文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