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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留痕 春来无声
○赵玉英
  雪是诗人情愫的寄托,是丹青雅士笔下的风景,亦是痴人在繁华烟火中修一段现世安稳。落雪给漂泊的心按了暂停,给一年的奔波画一个句号。
  沿海的风冷,四季中刮风永远是大自然的主角,到了秋冬,风变得更加乖张。温柔时,再小的风也会吹动树梢上的枯叶呜呜作响,追诉着今世别离;风一旦倔强起来,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刮来,都一样轻狂自大,席卷着地上的树叶满天翻飞。林间如毛毡般的落叶,被风一口气吹得纷纷扬扬冲出树林,顺着柏油马路狂奔,转眼之间飞向半空或随从疾驰而过的车子跑远。树叶落尽的时候,是雪花在瑶池盛开的季节。
  冬日不下几场雪,就会感觉生活少了些什么,就算住在高楼里不去种地,根深蒂固的思想意识终改变不了。从立冬后,每个人都在祈盼下雪,俗语说:一九有雪九九有雪,瑞雪兆丰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雪盖在麦子地里越厚实,来年春暖大地,麦苗回青才会有更丰厚的收成。
  小雪节气还有些余温,天空象征性地飘落了一些细碎的雪花,轻柔得像蝉翼薄薄的,在半空中还没落地,飘着飘着就融化了踪迹,让天空徒留一抹对雪的痴念。
  大雪时节天气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天空雾气蒙蒙,青灰色的云层厚重低沉,一场雪事在酝酿中。起先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小雨,紧跟着变成密集的冰霰,密密匝匝扑面而来,敲打着林间竹叶,发出沙沙声,路面上也落一层透明的雪粒。不知何时,大片大片的雪花就下了起来,纷纷拥拥一发不可收,那姗姗来迟飘落的雪花,是不是千万个灵魂的记忆。冬暖被厚厚的云层隔离在昨日,空气也跟着冰冷了起来。雪花雪叶悄悄地飞舞过半空,稀稀疏疏地落在人们的发丝上、枝头上,如点缀了朵朵梅花。夜幕低垂,小城笼罩在霓虹灯下,街上的人少了往日的熙熙攘攘,沿街叫卖的商贩也早早收好了摊位,夜景安然。
  此时,骄纵跋扈的风,载着细碎的雪花推波助澜的肆意,拥着雪向人的脸上、身上撞,凉丝丝抿嘴眯眼,待到“雪花大如席卷时”,风就不知藏匿了到什么地方了,任由雪花纷沓而来,玉英蕊白琼枝素裹,天地间花瓣重叠宛如琼台瑶池。
  雪花缤纷,像是撕碎的棉絮徐徐降落,古诗词里的那些优美鲜活的赞誉美名,在半空中变成一片静谧的素白。落在树枝间的雪,把黑褐色的枝干装扮成琼脂玉雕般。雪的温柔累计成重力,树静止成各种形态的冰雕。鸟儿一只都看不到,大概是躲藏在雪花装饰过的鸟巢里,隐匿在仙境一般世界。举目远眺,地上的雪,树上的雪,半空中飞舞的雪混为一体,天地一色纯白。
  下雪的日子里心也跟着安静了。路上行人匆匆,但是脸上洋溢出温馨,好像在等一场盛宴。田野上被白雪铺染了厚厚的一层,清新干净,偶有墨绿色的麦苗露出,颜色分明俏丽。在原野上与雪为伍,时常想长出一对翅膀,想顺着雪来的方向去看看天上是不是有美丽的仙女素手把琼花撒向人间。
  雨雪浸透了风干的树叶,终于放弃了枝头的牵挂,落地成殇,湮没在白皑皑的素雪下。雪花是少女的明媚,藏着温柔,看她飘然而至的曼妙,不由得满心欢喜伸出手去迎接亲吻。那一排排塔般的松树,在温柔的雪花下不断妥协。清风忽起,树上的琼花玉枝悠悠飘摇,雪花簌簌坠落,比下雪时还要惊艳。
  冷空气顺着双层的厚玻璃缝隙挤了进来,让人身上惊起一阵凉意,瞬间蔓延到指尖。
  雪来值得珍惜,雪晴懂得感恩;春来心生喜欢,春去余香不散。还有什么比曾经的经历真实又温馨的吗?若干年后,每一次回忆都有沉甸甸的收获,每一次相逢都是缘来缘去的红尘;在人生的历程中不虚度,不敷衍,留一段真诚,留一段善良和慈悲;那云清风淡的日子里,薄如青烟微尘,唯有雪泥鸿爪中留一段痴情。人生风景,谁不是红尘中的过客?谁又不是风景中的观客?
  冬终至,雪霁初晴。头顶上的阳光温暖着白茫茫的原野,反射出明晃晃的光线。透过太阳的辐射,能看到空中密密麻麻漂移的雪沫,在空中折射出漂亮的彩虹。地上的雪开始融化,细粉一样的雪变成亮晶晶颗粒状,水汪汪的触手即化。俯下身,用手轻轻捧起,即可攥成一枚枚半透明的雪球。近处一棵棵矮冬青覆盖的雪渐渐塌了下来,一点点缩小着雪衣华盖的轮廓,叶子上悬挂的水珠晶莹透亮,橘红色的果实藏在冰雪里若隐若现。
  路基一侧的灌木丛下,韭兰油绿色的叶子像闻到春天的气息,苏醒了一般,在酥软积雪下探出一缕青丝,裸露出黑色的浆果乌黑锃亮。蔷薇枝条生机肆意,向四面八方地伸展着柔韧极好的枝条,枝上的绿叶在严酷的低温暴雪中仍然鲜活,手摸上去冰凉却能感触到它的生命力,枝杈间一丛丛小棒槌样的大红色果子一簇簇拥在一起,骄傲地昂着头,在冬日里显露着别样的美丽。
  远处的小树林里,依然铺着绒毯般的雪。光洁的雪毡被风梳理出细密的织纹,上面印满鸟儿的足迹,没有章法,浅浅地覆在雪地上。偶有梅花足迹掠过,整整齐齐,像留下一段模特台步延展远去。高高的苦楝树枝头一丛丛果子像是以蓝天为背景勾勒出的画面,翘首以盼。白雪也涤荡了天空中的灰尘,蓝的清澈明朗,放眼望去,见不到一片云,这遍野的白雪定是白云的转世。
  路边堆积的雪里,偶有树叶悄悄露出一角。散落在雪里的梧桐树叶,整齐的叠压在雪层。曾经干枯卷曲的叶子被雪水滋润的立体美好,又被融化的雪水封冻在冰下,层层与冰融为一体如琥珀。
  枝头上摇曳着梧桐秋果,被雪水包裹成水晶球,绒球像镶嵌进水晶里一样,遥远又迷离,高高的挑挂在半空中。青灰色的树枝也更加洁净静穆,不染纤尘。遒劲的躯干光洁健硕,如立中天的战将。
  路面上的雪终于融化了,白天没有蒸发的水洼在夜幕降临后变成玻璃一样的薄冰,使人时刻感知着冬日执拗与春暖踟蹰同在。护城河北岸一片温馨,南坡积雪藏匿在低洼处。
  这一场大雪,给平静淡漠的冬天画了重重一道笔彩。
  镜湖里的冰碧青瓷实,满街璀璨的银花火树,霓虹流彩,展示着幸福安逸;湖冰不知何时变得乳白色,密密麻麻的蜂窝在冰下隐隐可见;湖岸围绕着的翠柳不再枯涩,氤氲着一层鲜活的烟色,柔软地低垂着。土地还没有解冻,野菜还没有水分显得干瘪枯萎。细碎的干枝枯叶纷纷脱离了树梢,好像感知春天就要来一场新的繁花。初冬嗅着果香远来的候鸟,在海棠果日渐减少的树枝上低飞跳跃,这些不速之客,年年都是不请而来,吃光所有的果子就突然离去。在鸟儿们吃过的残果旁边就会冒出一个花叶的芽孢。
  漫步在烟波公园,顺着沿路摇摆的彩旗,我迷失了方向,一路向前,走过低沉的湖面,火红的石榴雕,飘荡着风旗的小船,还有弯曲连环的木桥。穿着冬日的棉服,走在河堤坝上,突然自己不知所措起来,不知何时,河里的冰融化的没了一丝一缕影子,细细的波纹又生出了光彩,涌动着,慵懒鱼儿该是睡醒了吧。
  远方的毛竹林被苍白的叶子覆盖,看不出曾经的秀劲俊美,近许,枯黄的叶片下已经有暗绿色夹裹,修长的竹竿翠绿莹莹,安然无恙。转过修剪平整的樱花道,树上暗红色的枝条凸出芽孢;在避险房舍后面,是梅园,吸引我急促的脚步。又是冬日寒潮的缘故吧,梅花还没有绽放,枝头上缀满豆粒大小的花蕾,蜡纸一样的花萼层次有致裹紧花蕊,去年的梅子被风霜渗透的斑驳,镂空处裸露出赫红色的种子,在偌大的公园里,再有几天梅花就是开遍枝头的弄潮儿。
  人有时一些虚无缥缈的记忆,在无星无月的黑夜扩散。身体上飘离一缕魂魄,流落到苍茫无垠的原野,去一一鉴赏白日里见不到的静谧。泥土下的昆虫蜷缩着身体在冬日酣睡,无需有人叫醒,等它们自然睡醒时,土地已经温暖。还有芦苇荡里栖息的胡蜂,杂草丛下密布的蝎虫,地穴下的蚂蚁……都在蹑手蹑脚地蠢蠢欲动。蝴蝶的茧蛹冲破封闭的皮囊,一点点蠕动着身体,当阳光暖透它的五脏六腑,陡然就会羽化成蝶,蹁跹飞过原野、树林、河流……闻着姑娘香水的味道飞舞,寻觅着小女孩头上的花朵停息。
  春天的到来,好像就在这细小变化中铺展开。原野,冰冻三尺的泥土变得酥软,干瘪的野草根在吸取营养,有了生命的力量。干枯卷曲的菜叶又鲜活起来,暗绿叶芽间孕育着花絮,不久会展现出一片欣悦的生机。
  人活到通透时,必定是在生活中磨尽了棱角。初生的白纸,一笔笔画过刀削笔画,深的浅的不是入木三分也会隐隐作痛。恰如雪花轻柔的扑向大地,片刻的坠落凝聚成永恒。即使陨落也留下记忆中不灭的痕迹。
  “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百物生。”春在无形中滋养万物,草木在无声中鲜活,虫鱼都在寂静之地醒来。星月在变得亲近,太阳更温柔。冬雪春花,一切皆在因果轮回中复始。笨拙的爱,藏于谷底,终会随风吹过山梁,到达爱人的耳畔。恰如雪落留痕,春来无声。
  生活的痕迹留在四季更迭中,美在记忆里永存,遵循生命的原则,顺应天道而生,余生会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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