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乘上记忆的小舟,去时间的长河里追寻那零星的过往。童年的些许往事又飘动在我的眼前,摇摇曳曳地浮动着,是那么清晰分明,似乎伸手可得,却又那么虚无缥缈,可望而不可即。
上世纪八十年代,奶奶家的小院隐没于广袤的鲁北平原万千农家小院之中,难以辨认。低矮的院墙,破旧的木门,历经风雨侵蚀,有些墙皮已经剥落的土坯房,青砖做的墙基,土坯做的墙体,红红的瓦,蓝蓝的天,小院不大,充满温情,见证了我的童年,亦是我儿时的乐园。
乐享自然
奶奶家正房门前有一块巨大的青石板,约一米见方,它是通向正房的台阶,由于经年累月的踩踏,表面平整且光滑。阿辉和我是发小,更是要好的朋友,平时我们形影不离,经常在一起玩耍。当时由于物质条件的限制,农村的孩子并没有太多的玩具,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玩得开心、惬意。
有时,我们去田地里挖一些红土泥巴,一路肩扛手提,走了很远的路,累得我们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终于将泥巴扔到青石板上。刚挖来的红土泥巴比较硬,但我们有办法,将红泥高高举起,铆足了劲用力摔在青石板上,沉闷的响声接连不断。经过一段时间的疯狂摔打,红泥中的水分已经渗透均匀,里面的气泡也寥寥无几,红泥变得柔软,操作起来得心应手。
我们取一块小一些的红泥,先做成一个正方体,然后从上面的中间往四周挤压,一会儿便做成了“碗”的形状,碗底需要很薄但不能贯穿,有时也加一丁点水,使碗底光滑。我们将“碗”状泥巴的碗口朝上轻轻放在右手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将右手高高举起,右手手心在空中陡然翻转,右手垂直俯冲下来,碗口朝下的泥巴也随着右手跌落下来,撞击到青石板上,碗底瞬间炸裂开来,伴随着“啪”的响声,我们欢快的笑声也是一阵接着一阵。
有时,我们也找来仅有的几个“泥模”。泥模大多呈圆形,是一种操作简单的印花工具,图案为阴文,大多是动物、花草、人物等图像。取小块红泥平敷在泥模上,用力压实,再慢慢地将红泥与泥模剥离开来,一个栩栩如生的图案便做成了。这时我如获至宝,小心地将做成的图案放在阳光里晾晒,为将干透的作品烧制成可贵的泥模,我们必须付诸行动,却无奈灶膛中木柴燃烧的温度太低,抑或红土本不是陶土,烧制的作品悉数碎裂,令我们有些失落。
感悟生命
春天里,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大地,到处都是勃勃生机。一只芦花老母鸡在院子中悠闲地散步,却总是发出“空空”的奇怪叫声。奶奶说“它要孵小鸡了”,我异常高兴。奶奶找来一个大竹筐,里面垫了许多干草,做成一个温暖、舒适的小窝,又放上一些必须是受精卵的鸡蛋,接着把老母鸡放在里面,又盖上一个盖子,以防止老母鸡蹿跳出来。老母鸡突然变得乖巧听话,不再发出奇怪叫声,安心孵起蛋来。
为防黄鼠狼夜间捕捉、咬伤老母鸡,奶奶将竹筐一直放在正屋,并对老母鸡呵护有加。新鲜的野菜切成细丝,热米粥与麸皮充分搅拌,这便是老母鸡的可口饭菜,温开水作为饮品,老母鸡吃得津津有味。鸡蛋孵化到第16天的中午,奶奶把老母鸡轻轻地从竹筐里拿出来吃食、排便,接着又准备了一盆温水,把老母鸡孵的蛋小心翼翼地放到温水里。“奶奶,你给鸡蛋洗澡吗?”我疑惑地问。“不,在水中自己会晃动的鸡蛋就已经变成小鸡了,不动的鸡蛋已经坏掉了,需要拿出去。”我恍然大悟。
我掐着手指算,盼望着小鸡快快孵出来,终于在第21天的上午,小鸡陆陆续续破壳而出,鹅黄、粉嫩的小嘴,黑珍珠般的眼睛,蓬松、柔软的茸毛,萌萌的,那般憨态可掬,可爱至极。我轻轻捧起一只又一只,细细欣赏,爱不释手。过了几天,老母鸡便带领着小鸡悠闲地在院子里寻食,在一处松软的墙脚,老母鸡用爪子刨食,捉住了一只大大的蝼蛄,给小鸡们分享了。母爱是伟大的,人、物同理,我由衷赞叹。
体味深情
爷爷从集市上买来了一只成年兔子,灰色的皮毛,大大的肚子。爷爷说“这是一只母兔,肚子里怀了小兔。”我欣喜若狂,匆忙搬砖,爷爷在鸡窝旁为兔子垒了一个方形的院墙。第二天,我发现兔子新家的地面上堆起了许多新土,附近地面上有一个洞,兔子从洞中灵活地钻出、钻进,悠然自得。我想原来是兔子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能,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处容身的洞府。兔子的洞穴到底通向何处、深度如何,我不得而知。闲暇之时,我会去村子附近剜一些新鲜的野菜,每当野菜丢进兔窝中,兔子就急不可待地吃起来。兔子的饭量好大,好似永远都不会吃饱。
突然有一天上午,兔子的举动令我十分诧异。它全然不顾疼痛,用嘴撕扯着自己身上的绒毛,绒毛星星点点洒落一地。兔子满嘴衔了浓厚的绒毛,迅速钻入洞中,又匆忙钻出来,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兔子生病了吗?”我疑惑地问。爷爷说“兔子要生小兔子了。”我满心期待。当天下午,兔子从洞中钻了出来,它不爱活动,似乎十分疲惫,肚子小了很多,大概是竭尽全力生了许多小兔子的缘故吧。它吃了一些青菜,待气力恢复了之后,又忙着用两只前爪刨土,或刨或推,最终新土掩盖了洞穴的进出口。兔子便如释重负,安心休息了。
以后的几日,兔子总会用前爪将洞口刨开,钻入洞穴中给小兔喂奶,又钻出洞穴,用前爪刨土遮挡洞口,这或许是兔子原始的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吧。家兔的祖先是野兔,在遍布危险的野外,为了保护幼小的后代不被天敌发现,便将洞口用土遮掩起来。
2002年,村子进行整体搬迁,奶奶家的小院轰然倒塌。由于当时物质条件的限制,竟然没有留下一张小院的照片或者其它影像资料。后来,奶奶、爷爷相继离世,我的心忽然空了。那见证了我的童年的小院,那令我魂牵梦萦的小院,我将无法再回去感受那份浓浓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