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记事儿起，王小宽就一直是一个个头不高、不修边幅、后背稍驼、憨厚木讷的小老头儿。用“老头儿”这个字眼形容他，确实不恰当，当时他也就50来岁吧。那时候，他好像格外显老，尤其到了冬天，破棉袄一裏，围脖在腰间一系，胡子拉碴的，鼻涕也不利落，北墙根儿一蹲，看上去他与实际年龄“大相径庭”。
　　从庄乡这边论的话，我得管王小宽叫爷爷，我们两家隔着三座宅子。他家院子的面积也就一百五十平方米，正屋三间，右侧是大门饭棚，说是大门，其实就是紫穗槐插起来的篱笆栅栏，包括院墙所有建筑都是石头砌的，有顶的部分全是用麦秸秆儿覆盖着。王小宽兄弟两个，弟弟走得早，撇下老婆拉扯一儿三女，五口住正屋两间，王小宽住正屋一间，那个最小的女儿也比我年龄大。我们不是玩伴，自然串门少，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并不知道王小宽是光棍儿。
　　听母亲说，王小宽兄弟二人还未成年时就失去了双亲，起初由本家亲戚、街坊邻居帮衬着，渐大后他们勤俭持家，靠着几亩薄田相依为命。弟弟长相不难看，后来成了家；王小宽“硬件”差点儿，说媳妇的事儿就耽误下来了。后来，虽说可以外出打工补贴家用，但苦于家中没有劳力，王小宽就一直待在家里。
　　那时候，村里有砌墙盖房、红事白事的，不管是不是本家族的，只要得空，王小宽总是随叫随到。可能是受性格影响，分工名单上，王小宽总是排在最后，施工场上拌灰，公事场上烧火，王小宽习惯了，即便没有安排，他也默默承担起这两个活儿，从无怨言。烧火简单，水开后暖壶分装送达即可；拌灰这个活儿，又脏又累，谁都不愿意干。
　　记得我家盖房子的时候，也叫了王小宽。“你别干这个，弄脏衣裳不好洗。”我拿起铁锨准备拌灰时，他提醒我说。“你还小，得好好上学，上不好学就整天拌灰，手上会磨出泡，很疼，你看……”王小宽一边唠叨地提醒着，一边示意我看他手上的血泡和老茧，而那些话我当时根本听不进去。
　　大伙儿在一块干活，时不时也开个玩笑，但是没有看不起王小宽的。他平常抽的是自个儿卷的烟叶，大家时不时给他递支“白杆儿”。听大伙说，王小宽人本分，就知道闷头干活。拌灰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多少水泥搭配多少沙子多少水，他早就轻车熟路了，就像我们上学时学的那个“卖油翁”一样，当天完工后剩不了几锨，这一点整个村子的人没有比得了他的。所以，后来就有了这样一句大家自编的歇后语“王小宽拌灰——心里有数”。
　　记得一部老电影《守岛人》里有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干好一件事就不亏心，不亏心就不白活。”前些日子，老家传来消息：王小宽走了。我的心咯噔一下，干一件事不容易，干好一件事更不容易，回首过往，五味杂陈，写下此文，以示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