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瞬之间,过去的一年满载着酸甜苦辣,与我们挥手告别。新的一年,恰似山间涓涓细流,轻柔、和缓,沿着时间的脉络,悠然向我们走来。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彻骨的寒冷,那时已至冬季最为严寒的节气。然而,就在冰天雪地之间,我的心头却时常浮现出一束束美丽的“花朵”,它们柔软的身姿散发着丝丝暖意,在寂寥的寒冬中,时刻温暖着我的心,让我心中萌生出春天般的生机与美好。这“花朵”便是芦花。
一次偶然的“邂逅”,芦花带来的暖意在我心中愈发浓郁。因工作缘故,一个寒冷的下午,我来到一个湿地保护区。虽已至年终岁首,又逢夕阳西下,但那一丛丛一片片繁茂的芦苇让人恍惚置身于生机盎然的夏天。苇秆泛着柔和的黄色,芦花洁白如雪,随着微风摇曳生姿,我的思绪也随之飘荡,与天边绚丽的晚霞交织在一起,如轻柔的云朵,飘向快乐的童年,飘向遥远的过往,飘进思想的深处,勾起我无尽的怀想与回忆。
我对芦花满怀热爱,同时也明白,它的美并非独属于我,而是一种普惠大众的大美,因为它的美好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和文化根脉。
提及芦花,最古老且最动人心弦的当数《诗经》中的名篇《蒹葭》。当美好的景致融入男女间的纯洁情愫,便被赋予了故事的温度与灵性,不仅容易被人铭记,更易于口口相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千古名句可谓家喻户晓、脍炙人口。即便是像我这样的“文学小白”,起初虽不知其出处与深意,却也在朦胧间对它熟识并牢记于心。尤其是在青春懵懂的年纪,总会无端地在嘴边吟诵几句,以排解青春年少那萌动的愁绪。
待历经生活的艰辛与岁月的沧桑,我对这些诗意的描写愈发理解,也愈发衷情。优美的词句与内心的情感相通,每当看到芦花,便不由自主地吟诵起这些诗句。而一旦吟诵,美妙的芦花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眼前,让人陶醉,醉在眼中,醉在心里,醉在笑意之间。
对我来说,关于芦花的记忆不止于它的美丽,更承载着深深的情怀。每次看到芦苇,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慈祥的奶奶,儿时那些美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奶奶虽称不上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却识文断字、口齿伶俐。在那个人们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年代,她绝对算得上是村里的“文化人”。曾记得村里只要来了说书的、唱戏的,奶奶就成了全村人的焦点,大家总是围着她问东问西:“二娘,这书说的是啥时候的事儿?”“二嫂,这戏里的角儿是谁呀?”因为奶奶识字,肚子里装满了故事,这些故事对我来说就像一座充满吸引力的“宝库”。能跟奶奶一起睡觉,成了我们兄弟几个最荣耀的事。我在兄弟中年纪最小,常被母亲留在身边,但每天早上奶奶屋里的“故事会”开讲时,我总会趁妈妈不注意光着屁股就跑过去,钻进奶奶的被窝,仰着小脸,迫不及待地听奶奶把那些生动的故事娓娓道来。也正是在那时,我知道了“鞭打芦花”的故事。纯真的心灵被故事里的情节深深打动,我对故事里后妈的恶毒无比憎恶,对少年闵子骞由衷的敬仰与崇拜,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一会儿落泪,一会儿欢笑。从那时起,我便牢牢记住了“芦花”这个名字,尽管还未曾亲眼见过,却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我渐渐长大,亲爱的奶奶却离我们而去。我再也听不到那些动听的故事,再也不能钻进奶奶温暖的被窝,再也看不到奶奶慈祥的面庞。每当思念奶奶时,我总会想起她讲过的故事,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身披芦苇的少年,片片芦花也会随之飘然而至,仿佛看到在那洁白的芦苇丛中,奶奶正在朝我微笑。
出于对芦花的热爱,我常常前往田野与它们相聚,与芦花相伴已然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春天,芦苇刚刚萌芽,那清新的绿意,那向上生长的姿态,令我着迷。在春寒料峭中,我总会沐浴着暖阳,与苇笋相互凝望,感受着它们的生机与成长,从中汲取力量,让自己有勇气去面对人生的困惑。夏日,我常常置身于葱郁的芦苇塘中,伸手轻抚每一棵挺立的芦苇,倾听风吹芦苇的沙沙声,那声音宛如奶奶在我耳边轻声低语,我仿佛又看到了奶奶慈祥的面庞。深秋时节,朋友发来一组芦花的照片,一片片芦苇在和煦秋阳的照耀下,格外耀眼。金黄的苇秆,柔软的花絮,为萧瑟苍茫的秋日增添了一抹亮色。无风时,它们傲然挺立,宛如身披盔甲、列队整齐的武士;微风拂过,黄白色的芦花如雪花、似海浪,随风起伏,不时发出阵阵声响,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自己的孤寂,以及那些古老而久远的故事。
我与芦花有缘,总会不失时机地前往田野,寻觅这些依水而生的“亭亭少女”,看它们萌发、葱郁、茁壮直至成熟,记住它们的生机勃勃,记住它们的英姿飒爽,也更加深入地了解它们的前世今生。与芦花在一起,我能感受到温暖,仿佛亲人就在身旁。那一片片芦苇,宛如爱的海洋;那一束束洁白的芦花,恰似晶莹的雪花,让我爱意满怀,情深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