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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2月25日
杏子
○ 韩林雨
文章字数:1,669

  “济南郡之东南有分流山,山上多杏,大如梨,色黄如橘,土人谓之汉帝杏,亦曰金杏。”
  ——《酉阳杂俎》段成式(唐·邹平人)
  梁邹地区自古就有种植水杏的历史,若看水土条件首推黄山街道的几个村为最佳,对这些皮橘红、肉金黄的果子,儿时的我们总忍不住摸几个揣兜里,玩累了或者渴了,这些杏子就是最佳甄选,老人们总会唠叨两句:“可别吃多了,吃多了破鼻子(流鼻血)”。
  春天,对邹平人最初的礼遇便是漫山遍野的杏花,粉霞白额,风扬缤纷。杏花花期很短,单株花甚至只有一周的芳华,这就使得人们对春色山河更加青睐珍惜,于是踏青的人们和刚与倒春寒斗争过的蜜蜂、蝴蝶相遇了,那是三月中旬到四月份最美的画。于是,那几年山上的生态园饭庄应运而生,吸引城市里来的踏青的人们,也常有淄博、济南的游客来游玩。山上的野菜、野味绝对是头筹的喜爱,如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糊炸至金黄酥脆的菊花芽、薄荷芽,或将新鲜采摘的荠菜等野菜清洗后拍一层面粉上锅蒸软,再以香油酱油醋蒜末蘸食,以及每每春日里更受欢迎的香椿芽,或煎炸或烹炒鸡蛋或更简单的调拌豆腐,那股春天的鲜美一下便能抓住食客的心。而附近几个村的我们这些小屁孩,最关心的从来不是赏花和吃食,而是每年这段时间里的“杏花节”。
  每年三月中下旬至清明节前,文旅部门会组织举办杏花节,县里的吕剧团会在隔壁村的大广场上搭建戏台,戏曲演员们每天晚上唱一出大戏,连演一周,我们小孩子也不在乎唱戏,因为面对佶屈聱牙的念白唱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们只是贪图一场场的热闹。下午放学潦草地写完作业,然后赶紧扒拉几口饭,就吵着爷爷奶奶去看戏。看戏,必须骑着三轮车,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可坐的,坐的物件都需要自己带,老人们拿个小座椅坐前面,小孩们在后面要么站自行车上,要么站三轮车上,爬树翻墙的也不在少数,其实戏听不了几句,就都去玩了,大人们在前面看戏也管不了后面疯玩的孩子们。我们去看戏,还图一乐就是为了买糖葫芦或者炸火烧、冰激凌,怎么也要磨着家长买上一样。我上小学时,村里富裕很多了,但卖东西的少,去县城赶集也才一周一次,有这么个机会那还不得想方设法打打牙祭,但不得不说我对戏曲喜爱的启蒙就是源于那几出老吕剧。
  鲁中地区地方戏是吕剧,风格质朴,贴近群众,多演绎乡亲们的家长里短,孩子们喜欢的往往是丑角,嬉笑怒骂牵动台下老小的注意力。记忆里《状元与乞丐》这出戏的丑角最出彩,落魄的公子哥羞愧地拿水瓢往脸上一盖,台下雷一般的笑声响起,迟迟不得散去,演绎丑角的叔叔也是我父亲多年的朋友,扮相之后果然就是活脱脱一位“纨绔公子”。
  六月中上旬至七月上旬,水杏陆续成熟,现在依靠大棚技术,五月份就有成熟的,在以前非得是大热天才会有水杏,毕竟过去有“小满三日杏发黄”的说法。种植水杏的家家户户都用一辆农用大三轮车装满水杏拉到公路边,为了防止日晒,支一个大大的顶棚,将水杏和人都护在下面,我外婆村里几乎家家种水杏,夏天的水杏,冬天的地瓜,是村里人一年的指望。放了暑假的我,跟表姐帮大舅守着一车的水杏,如果有来买的,大舅就去跟人谈价钱,我们就躺在一旁的简易床垫上玩,身边是摆得高高的“水杏山”,看着饱满金澄的果实就有畅然的满足感,我跟姐姐这么玩着玩着就困了,睡一会儿。太阳近了,热淋淋的,就去对面的小卖部买一毛钱一根的辣条、三毛钱一包的冰袋,跟表姐一起吃辣条,辣得直哈气,得把热辣攒够了,才舍得撕开冰袋让里面的甜水流进喉咙里,仿佛这样才能解热解辣,大舅就在一旁看着我们,时不时地挑几个杏子递给我们,还说:“熟透的杏才好吃。”熟透的杏子,是软糯的,皮一撕就能开,两瓣水莹黄的果肉中间夹着脱下来的核,九分甜一分酸的果子是我们最爱的,我们玩疲乏了就顺手捏一个熟透的黄果一口就嘬进嘴里,满甜的果肉已经滑进了胃里,手里只有一个秃杏核。
  吃完的杏核不能扔,攒一大堆给奶奶,奶奶将之晒干砸出杏仁就能跟花生一块泡进卤汤里做成咸菜,咸鲜脆香,用街坊大爷的话说就是“这东西不下酒啥下酒!”梁邹水杏品质佳,销量很好,也出口国外,就是不知道,国外的小孩子们吃的时候有没有老人拄着拐棍追着他们喊:“不能吃多了,吃多了破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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