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站在惠民县城住宅的阳台上,望着远处的麦田。望着望着,思绪回到了十五年前,当我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那时的我,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茉莉,从江南水乡移植到鲁北平原,总觉得这里的风太硬、土太干,连空气里都少了那份温润。
记得刚来时的春天,我总爱站在田埂上,望着无边无际的麦浪发呆。江南的春天是粉墙黛瓦间点缀的几树桃花,是青石板路上飘落的杏花雨,而这里的春天却是铺天盖地的绿,绿得那样豪迈、那样坦荡。起初我总觉得少了些婉约,直到有一天,我看见麦浪中劳作的农人,他们的身影与麦子融为一体,在夕阳下勾勒出一幅动人的剪影,那一刻,我忽然读懂了这片土地的壮美。
夏天的惠民,空气中弥漫着麦香。记得第一次跟着婆婆去麦场,金黄的麦粒在阳光下跳跃,像无数颗小太阳。我学着用簸箕扬麦,麦芒刺得手臂发痒,却听见婆婆笑着说:“这是大地的馈赠。”渐渐地,我爱上了这种朴素的劳作,爱上了看麦粒在风中起舞的欢快。儿子出生后,我常常抱着他在麦场边玩耍,看他伸出小手去抓飞舞的麦芒,咯咯的笑声和着蝉鸣,成了夏日最动听的乐章。
深秋时节,我会想起江南的桂花香。惠民没有桂花,却有家乡不多见的柿子树。到了秋天,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像一盏盏小灯笼。邻居大娘总会送来一篮柿子,说是给孩子尝尝。起初我吃不惯这北方的味道,如今却能在柿子的清甜中品出乡情的温暖。儿子最爱吃柿子,每到秋天就眼巴巴地等着大娘来送,那期盼的眼神,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江南等桂花开的模样。
冬天的惠民,寒风凛冽。可每当下雪时,整个县城就变得温柔起来。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屋檐上,落在麦秸垛上,落在儿子红扑扑的脸上。他会拉着我的手,在雪地里踩出一串串脚印,然后得意地说:“妈妈,这是我们的路。”是啊,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走出了自己的路。
十五年过去,惠民早已成为我的第二故乡,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镌刻着岁月的痕迹。儿子在惠民长大,说着地道的惠民话,爱吃大葱蘸酱,爱在麦田里奔跑。每当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脸,我就觉得,当初那株移植的茉莉,早已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开出了花。
如今的我,会在春天教儿子认麦苗,在夏天带他看麦浪,在秋天和他一起摘柿子,在冬天陪他堆雪人。惠民的风依然硬、土依然干,可我的心却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归宿。江南有我的根脉,惠民是我的枝干,两个故乡,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我知道,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心中有爱,哪里都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