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房里,一直摆放着一张父母的老照片,那是父亲退休后,我在老家院子的枣树下为父母拍摄的。光阴荏苒,不经意间为父母留照的日子已过去了30多年,而我的父母也已先后离世,老照片成为永恒。每当我在书房阅读,总会不自觉抬头看看父母的照片,仿佛能够在他们的慈祥目光里看到昨日,回到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
我的父母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也用他们德善的养分滋润着我们的心灵。我小的时候,父亲在县城工作,从事着他热爱的事业,母亲则在老家操持家务,照顾我们读书生活。老家距离县城虽然只有60多华里,但忙不完工作的父亲几个月甚至大半年才能回家与我们团聚。那时的母亲总是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白面取出来,或烙几张油饼,或擀几碗面条,让我们在欢声笑语里与父亲分享“美味佳肴”。而母亲呢,却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于是,等待父亲回家探亲休假成了我们兄弟的美好期盼。
父亲宽厚、善良、不善表达,母亲坚韧、豁达、快言快语,两种不同的性格却能欣赏彼此、相互包容。母亲不到一米六的身材,清瘦干练、敢担敢当,什么样的事也难不倒她。在那个年代,母亲耕种自留地添补家用,有忙不完的活,还要拉扯着我们三兄弟,让我们无忧无虑地长大。当我们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挎着书包上学的时候,婶子大娘们都会赞不绝口,称赞我母亲是居家过日子的好手。然而,每到生产队年终决算,对母亲来说却是一道难以跨越的“槛”,家里有劳力的挣工分多,分得余款就多,而我们家吃饭的多,挣工分的少,需要向生产队交的钱就多。每当那时,母亲的“好人缘”就派上了用场,她找到北街大嫂,或是南街大叔,把我们家欠生产队的款记到人家头上,待来年攒下钱再还上。所以,父亲休假时,总会听母亲重复这样的话:“咱可遇到了好的街坊邻居,等儿子们长大了,有出息了,再回报这些好心人们。”于是,“投桃报李,知恩图报”慢慢厚植于我们心中。当我们长大成人,有了一点“本事”,大凡街坊邻居遇到困难求助,我们总是尽力相帮,以感恩的心回报当年帮助过我们的热心肠的人们。
勤奋善学、不耻下问是我们的家训。父亲身上常年装着个小本子,偶尔也会打开它,与我们分享他的学习笔记,字迹工工整整,记得清清楚楚、认认真真。这种严谨的学风影响着我们,我们也在一笔一划当中体味着人生。母亲识字不多,对孩子们的要求却十分严格,她有句口头禅:“学不好,长大了是要挨憋的”。久而久之,这句话成了弟弟的“心病”。有一天吃早饭,弟弟呆呆地看着饭碗不吃不喝,像是思考着一个“重大问题”。母亲问他:“怎么不吃饭?”谁知弟弟却问起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娘啊,我好好读书,考出好成绩,长大了就不会‘挨憋’了吧。”母亲望着目瞪口呆的我们,哑然一笑,说:“好好念书才会有本事,自然就不会挨憋了。”也许正是母亲这种“独特”的教育方式,让我们在顿悟中成长成才,在日后的岁月里不会迷失方向。
行事严谨的父亲和乐观豁达的母亲组成了“家风的交响”。在父亲的精神世界里,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认真对待,掺不得一点“水分”。他闲暇时常讲起工作的事,教育我们养成良好的习惯。有一年,他带队挖河治水,因工作出色荣获一面锦旗。父亲特意把锦旗带回家,眉飞色舞地讲他如何巧妙地分队作战,组成攻坚小组轮番上阵,既“挖”出了工程进度,又确保了队员们休息,打了一场“挖河清淤漂亮仗”,得到团部的嘉奖。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们全家人开怀大笑。而我们的母亲呢?生活中总是充满自信、快乐,什么事在她那里都“云淡风轻”。那时,婶子大娘们望着我们生龙活虎的三兄弟,调侃地说:“养些小子吃穷老子,连间像样的住处都盖不起,可咋娶媳妇呢?”听了这样的话,母亲总是莞尔一笑,爽朗地说:“俺的孩子们有出息,长大了都住高楼洋房呢!”我从小就敬佩她有这样的豪气。
很喜欢听蒙古族歌唱家德德玛演唱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在那如泣如诉的旋律中,我回忆着父亲的大爱和母亲的坚强。每年几个重要日子,我们兄弟都不约而同回家扫墓,向早已沉睡在大地里的双亲添几掀新土,说说我们的心事。扫完墓,我们也要回到父母当年住的老屋,推开门,再闻一闻老屋散发出来的那种“年久的味道”,重拾儿时与父母的时光。虽然如今的我们已是两鬓斑白、儿孙满堂,岁月仍然见证着我们兄弟情深,历久弥新。